我一直記得研究所時人類學老師告訴我們的話:「異化並不是不好的,如果站在勞工的立場,不是透過異化,幾乎難以應付每天枯燥乏味高重複性的生產線時間。」面對距離感時,我也一直記得來自精神分析的指導,告訴我們思考與心智化對實務現場的益處,這幾乎形成了我們在工作現場的常態,然而身體的感覺與自我的關連,也就被放逐於邊境了。
生理回饋=客觀他者?
隨著科技的進步,更多迅速而便宜的生理回饋儀器方便更多的人使用,舉凡心跳、血壓、睡眠、心率,再透過微小的驗算元件,指引我們更多看待自己的方式,讓我們有能力重新找到另個客觀他者與我們討論或修正我們對感受的程度,是否能取得同一或一致性。這些都幫助我們將放逐的感覺,慢慢修正回來。
然而與生理回饋儀器的關係,「修正者」是否變成「指導者」?是值得考慮的。我自己習慣用一款睡眠app兩三年了,我是長睡人,而且也是熟睡者。每次睡著都像死掉一樣,很難被叫醒。有時候睡眠app可以幫忙我修正我以為自己整夜作夢的感覺,其實只發生在清醒前。有時候發現原來白日夢的感覺不是清醒,而是另一種睡著。有時候發現只是自己太過躁動,而無法讓自己停留在睡的狀態。
關掉睡眠app和手機
我很享受這些參看,甚至開始期待隔天早上起來看見的睡眠品質的百分比。直到開始間斷醒來的狀況越來越嚴重,讓半夜睡不下去的我,卡在不知道該躺還是該睡的窘境,常常半夜醒來想滑手機,最後乾脆把睡眠app關掉以免影響記錄的數值。
我發現我對自己身體的掌控感開始被app的數值給取代,後來我決定不用睡眠app了,有了這兩年的練習,其實我也大概知道什麼時候該醒,什麼時候該繼續睡。不用睡眠app甚至是關機,把手機丟在離床有一段距離的地方,睡眠是我和我自己的事。
在這個時候可以盡情磨蹭棉被,和枕頭談戀愛。如果中間真的想醒,利用牆上的時鐘記下自己清醒的時間,隔一段時間就回去睡覺。面對沒有辦法好好睡覺的罪惡感還有明天緊湊行程的焦慮感,練習讓自己輕鬆以對。
感覺器官的日益多元要如何整合
在生理學中,我們將神經元分為受器和動器,延伸出的生理回饋app好像是我們的另一個受器,透過數據將剛才的動作翻譯成有意義的數值,好讓我們回過頭去調整我們的動作與行為甚至是我們的作息。然而身心心理學範疇中,我們又將接受到的感覺區分的更細,分別是外感受覺(exteroception)、本體感覺(proprioception)和內部感覺(interception)。外感受覺比較像是傳統說的受覺,我們的五感,藉由我們器官對外界產生的知覺。
本體感覺涉及對於身體部位對位置和動作的感覺,是我們在練習跳舞即便看不見卻能正確知曉手腳的位置,也能知曉手與腳是如何在運行。或是一個比較容易有破綻卻是很好的例子,當車子開過狹窄路面時,即便看不見也能對四個輪胎的定位有所感覺,不至於深陷水溝或路基之外。
第三個則是內部感覺,這是最神秘但也承載著最多情緒的地方,越來越多的理論指出運動後筋膜的疼痛更能讓運動者主觀回報酸痛感,迷走神經理論也顯示我們器官的受器遠多於皮膚肌肉組織的受器,帶給我們驚恐、害怕、畏懼與被愛和連結的感覺。
找到屬與自己的家屋和回家的路
不使用app之後,在半夜醒來之前,我會留意一下自己剛才到現在的狀態,是一直都很警醒還是昏迷後清醒,我們的睡眠本來就會有深淺的節奏,與其像一個力求完美的孩子,因為追求一百分的考試成績而七上八下,不如當一個衝浪的人,隨著波浪調整作息和睡眠時間,放掉對數值的執著之後,我發現我反而睡的更好了,搭配一些安撫自己的話,「沒關係的,你可以醒來。」、「怎麼了?好像有點緊繃」、「原來睡一下之後才發現自己整天久坐的髖好痠好痠喔!」,這些都幫助我能即時調整好自己。
在工作的時候,我們努力跟隨節奏、用力思考、感覺他人,但是回家的時候,好像忘了回到自己覺察自己的路,找不到那個塗有個人色彩的彩色屋頂,屬於讓我們安心的那戶家屋。
儘管痛苦帶來警覺也帶來連結,「我快累死了、不睡不行」、「我好餓喔,我好想要喝上一杯熱奶茶」、「我腰好痠喔、好想躺在大大的棉花糖上面」、「我好氣喔,真想把誰誰的脖子扭斷」,身體正在大聲的唱歌,讓我們不能不聽,卻也是幫我們找到回家的路。
隔絕解離與放大聲響的兩難
增加了生理回饋app的輔佐,幫助我們從新定位自己與動作的關係,然而並不代表我們可以從此把與自己的關係交由他人代勞。增加對自己的覺察以及心智的整理,可以幫助我們避免往成癮端走去,不需要背著沈重枷鎖等待救贖地活在世上。
請容我引用美國神經學家Antonio Damasio在 Ted的演講時所說的句子當作結尾。(影片出處)
並不是我們有大腦皮質所產生的感覺就可以指涉我們的存在,而是透過心智豐富與整合,讓我們具備身為人的感知。
原文如下
That’s where the difference is. And I strongly disagree with the idea that consciousness should be considered as the great product of the cerebral cortex. Only the wealth of our minds is, not the very fact that we have a self that we can refer to our own existence, and that we have any sense of person.